作者：舟子
去年的母親節，我還是一個有母親的幸福人；今年的母親節，我已經變成一個地上的孤女了。在這半年裡，最深的感受便是，沒有了娘就沒有家。我不曉得多少人有這樣的感受，也知道一個年過半百的人還把娘在的地方當成自己的家很不實際，可是實際上的感覺便是那樣。我觀察了身邊朋友的情況，發現這種情況幾乎發生在每一個家庭裡。
我的意思不是說，沒有娘，若是回臺就沒有落腳的地方了。我的意思是，一旦娘不在了，不管她以前在哪裡，現在都是兄弟姐妹各自的家了。母親在時，她在哪裡，家人就聚在那裡，那就是家的感覺，因為我還是娘家裡的一個成員。娘不在了，大家不像以前那樣常常聚在一起，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。我也是一個獨立的個體，我也有自己的小家庭。我一息尚存，我住的地方，便永遠是兒子的“家”；我有一天會把地址轉到天上去，那麼他也只剩下他的小家庭了。這便是人生另一個成長的過程，要接受父母不在世上的現實。
今年春天，特別想念母親。因為今年的春天涼意習習，讓我想起母親的手，總是涼涼的。在我年幼時，她的手總是在做事，不是洗菜，便是在洗衣服擦地板，總是與水有關。所以，母親的手，總是涼涼的。
但是母親的手又像春天，總是不時帶給我們驚喜。就像冬天裡乾枯了的枝椏，突然冒出了許多嫩綠新芽；在剛剛冒出的嫩綠裡，又露出幾朵鮮紅的小花，每一轉身，就好像有仙女下凡，在人間灑下了一些彩虹，幻化成各樣的花兒。路邊的鬱金香、草地上的小雛菊和蒲公英、杜鵑都欣然展開笑臉。就好像母親買了好東西回家，嘴邊帶著笑意地問我們要不要吃，好不好看，喜不喜歡。
又像母親帶我們上街時，問我們想吃什麼？路上的小攤子那麼多，各有特色，小孩子眼睛很貪婪，肚量不大，跟著母親吃當歸鴨、八寶粥、芋粿、鱔魚麵、魚丸湯，那時的開心和溫暖，就像身在春天的太陽光裡，和煦卻不猛烈，一直停留在心裡。
母親總是擔心，總是愛唸，唸到最後，總說：“我一直在為你禱告，我天天都為你禱告。”母親，就像春天，總讓人充滿希望。因為有她在為我禱告，我相信，上帝一定會看顧我，不會放棄我。
母親還在時，很多事情我們當做平常；母親不在了，每次回想，一件件往事彷如新鮮果子，在口裡猶有餘味，是愛的甘甜。母親的離去，是必然，因為她一直盼望與父親在天上相聚。我相信，有一天，我們要重聚在天上的春天裡。地上的春天太短暫，四季交易，總令人來不及抓住什麼；我相信，天上的春天必然持久、永不褪色。
五月裡，薔薇處處開，但是春天就悄悄地遁走了。好像母親，功成身退，一點也不居功，彷彿兒女們的成長和小小成就，都與她無關。套句她的話：“都是上帝的恩典，我也沒有做什麼！”當春風輕拂著我的頭髮時，就好像母親的手，再一次把我擁入了她的懷裡。